水在云

作者：水在云

上一棒： @宋之问 

下一棒： @檀悦 

全文2w，分上中下发。

私设：俞亮时光洪河都是实验中学的学生，俞亮比时光大一岁，洪河时光同龄。

一．

俞亮走进高一一班所在的楼层走廊，班级门口围成一圈的几个同学扭头看到他，起哄地吹起了口哨。

“俞校草，有人找你！”

他们挤眉弄眼地互相推搡，让开包围圈的一个口，站在中间的圆脸男生就显露在俞亮眼前。

他穿着初中部的校服，手里捏着皱皱巴巴的一封信，看到俞亮的那一刻，两颗又圆又大的眼睛“刷”一下亮了。

俞亮的眉头微微皱起，脚下不停，目不斜视地走到这群人面前，没有看学弟一眼，开口冷冷淡淡的，“让一下。”

起哄的几个男生平时就看他不爽，这时候更要和他作对，挪挪脚步，把门挡得泼墨不进。

俞亮的眉毛皱得更厉害了。

圆脸男生无措地左右看看，抓紧时机开口：“你、你好！我是来给你送这个的！”

他双手向前摊开，露出掌心被汗洇湿的粉色信封。

这样的东西，俞亮每天要收好几十封。他扫了一眼，就不再看了，反而直视着学弟圆乎乎的脸蛋，问道：“你叫什么？”

虽然他语气并不算友好，男生还是嘴角上翘，笑出两个甜甜的梨涡，“时光！我叫时光！”

时光把手抬得更高了一点，几乎要把信怼到俞亮眼前。但俞亮还是没有接过的意思。

他的眼皮半垂，显出一种漫不经心的神态，看着时光的视线好像从很高的地方投下来。

“时光是吧……你的人生就没有其他的事可以做了吗？”

“这你也能忍？！要我就一拳揍他脸上！他有什么可拽的！啊？！”

洪河怒发冲冠地把桌子捶得“咚咚”直响，撸起袖子就要去高中部给好兄弟讨个公道。

时光蔫蔫地趴在桌子上，说话有气无力的，“我才不信你呢，你就会动嘴皮子。”

他把头埋进胳膊里，闷闷地喊：“完蛋了……我可太丢人了我！”

洪河尴尬地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时长老，想开点儿！人是俞亮啊，世界冠军的儿子，来咱们这都算蓬荜生辉了。自从他转学过来，每天拒掉的情书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吧？你就当自己是八十分之一，不丢人不丢人。”

他耐心地安抚了一会，时光猛地抬头，甩开了他的手，眼圈红红的，鼻头也红红的，“那他也不能这么过分吧！人家辛辛苦苦写的情书，他看都不带看一眼的！”

他愤怒地看向洪河，寻求支持。但是洪河摸了摸自己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颤颤巍巍地开口：“人家……您这自称，也太娘了。”

时光：……

他指着洪河半天讲不出一句话，又气又憋屈，总不能告诉好兄弟这情书不是他写的，是后排的小晴不敢交，拜托自己跑一趟。现在事情办砸了，小姑娘哭着求他不要说实情，她怕被嘲笑，时光只好硬着头皮认下了这朵桃花，荣升校园话题榜的第一位。

俞亮人长得好看，姿态挺拔，在一群三天洗一次澡的半大小子中间显得格外芝兰玉树，风度翩翩，全校站一起都挡不住他是视线焦点。再加上他金光闪闪的家世，一骑绝尘的成绩和棋力，真如洪河所说，从他入学以来，每天都有不同风格的女孩子把他拦下来，递上情书。

但时光还是头一个向他示爱的同性，与众不同，这一个月都有人特地跑到初三五班，就为了看一眼时光。

后排的小晴满怀愧疚地承包了他半个月的早饭。

时光刚开始碰到看热闹的人还用校服外套包着头匆匆走过，时间一长脸皮也练出来了，就算班主任拿着他不及格的月考卷子挖苦“就你这样还想追俞亮？你这成绩加一块连人家零头都不够！”，他也能嬉皮笑脸地站在办公室中间，左耳进右耳出，甚至提着水壶帮老师倒了杯茶，让他润润嗓子再接着说。

班主任看他这样就头疼，运了半天气才把火压下去，再开口就冷静很多：“人家俞亮就算成绩不好，还能下棋，明年就休学去道场了。你呢？你干啥啥不行，这成绩连个中专都够呛，更别说下棋了……你会拿棋子吗？”

时光低着头的目光一缩，但也只是一瞬间，抬起头又是一副乐呵呵的样子，捱到上课铃声响就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这一堂是政治课，时光看到课本就头晕，干脆拉着洪河偷偷讲小话。

洪河一边做笔记一边撇了他一眼，“就你这臊眉耷眼的样我就知道，刚挨完老赵的呲吧？不过这也不怪你，老赵讲话是难听，也不知道平时吃的都是什么——”

时光突然开口打断他，“你知道俞亮明年要去道场吗？”

洪河“嗬”了一声，笔记本翻过一页，“您这情伤也太持久了吧？还没好呢？”

时光少见地没和他贫嘴，“你就说是不是吧。”

“是有这回事，这不是棋协新出的规矩嘛，所有准备考职业的棋手起码要在户籍所在地的道场待满一年。不过挺多人都是走个后门挂靠一下就行，不用真去，小俞公子这样的棋力，也没必要去吧……唉你管他呢！”

时光把下巴搁在课桌上，没精打采的，闷闷地问他：“你怎么知道？你也要去？”

他们方圆市是围棋名城，围棋普及度很高，实验中学又是围棋强校，每年都有一波学生休学去道场，冲击职业，大家都见怪不怪了。

洪河脸上的笑消失了，“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爸能让我去？不过我还准备再磨磨他，万一呢。我洪少侠下棋下那么好，不去考个职业多可惜啊。不过你问这干嘛？你不是不下棋吗？”

他们班里一大半学生都准备走正常的考试升学流程，围棋只作为兴趣娱乐，但像时光这样对围棋过敏，碰都不能碰的，还是独一份。

时光从鼻子里软绵绵地“哼”了一声，没回答他的问题。

洪河不以为忤，话匣子开了就停不下来，继续兴冲冲地跟他说：“据说俞亮九岁的时候就有业余五段水平了，也不知道为啥耽误这么些年不去定段，还来咱们学校借读。人家有点天赋的棋手早就忙不迭冲击职业去了，谁像他那么闲……可能这就是天才的傲慢吧，咱老百姓是不懂。”

时光把头转了个方向，留给他一个毛茸茸的后脑勺，洪河照样兴致不减。

“不过我打听到，他九岁之后去韩国留学了六年，六年啊！好家伙，这小子是压根没把定段赛放在眼里吧，满世界游手好闲也不去考……”

“他不是游手好闲。”

安静到现在的时光突然出声，洪河还以为自己幻听了。

他嘟囔了一句“怎么还护犊子不让说了”，看到时光转过头来看他，立马堆起满脸的笑，“我收回我收回！小俞公子这是深思熟虑，放长线，钓大鱼……大智慧！”

时光看起来还是没什么精神，说出的话倒是很笃定，“他一定有很重要的原因，虽然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我就是觉得……他不是那么散漫的人。”

洪河憋了又憋，还是没憋住，撇撇嘴，“说得好像你跟他多熟一样，啥原因啊？感情问题？”

时光挥挥手，懒得理他，又趴下去了。

洪河又抄完一面笔记，看他还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也担心自己话说重了，拿笔帽戳了戳他的背，小心地问：“时长老？还生气呢？小的给你请客赔罪中不中？”

时光姿势没动，手向后伸，冲他比了个“2”，“烤冷面，我要双蛋的。”

“得令！您就擎好吧！”

（二）

按理说实验中学的门槛，把时光的成绩翻一番也够不上，还是陈主任请客吃饭花了好大一笔钱才把他塞进去，指望名校的环境能把他熏陶熏陶。

可惜这份期待从时光入学开始就没有实现过。

拿着月考成绩单给陈主任看的时候，时光都做好吃一顿竹板烧肉的心理准备了，妈妈却一反常态，心平气和地看着他：“我就知道你是烂泥扶不上墙，所以——今晚跟我去吃个饭。”

这话转折得好生硬，时光小心地观察了一会陈主任的脸色，确定她不是怒极反笑，才大胆地开口：“什么饭啊？别是鸿门宴吧？”

妈妈丢了个白眼给他，“你现在贫我不管你，到了那一定得给我客客气气的，听见没有？”

时光连连点头，满口答应，在路上问明白了今天这是哪出。

原来她上周接了个心内科会诊的病人，手术很顺利，术后恢复也不错，那家人非常客气，一定要好好答谢医生。特别是病人子侄辈的一个小伙子，一看就很有钱，说什么都要给陈主任的户头打钱，吓得她和病人家属在院外单独约了一次谈话，严词拒绝一切贪污受贿的可能。

病人的夫人很优雅，也很通情达理，明白了陈主任的难处，就跳过这一话题，和她唠起了家常。

这一唠发现真巧，夫人的儿子和时光一样都在实验中学就读，但他成绩可比时光好太多了，同为家长，陈主任直言自己为孩子的成绩头痛死了。

夫人笑吟吟地端起花瓣状的欧式茶杯抿了一口茶，主动提出：“不如就让我家小亮帮您孩子辅导一下功课？”

陈主任非常心动，但还有些担心：“这不好吧，万一耽误您孩子的成绩，就太罪过了。”

夫人还是笑吟吟的，看她这么为难也不强求，就说一起吃个饭，当面问问两个孩子愿不愿意。

这心思真是滴水不漏，陈主任就应了下来。

时光听完了，撇撇嘴，“合着您给我找了个家教啊。”

妈妈一记眼刀飞过来，“怎么？你还不乐意了？人家还未必愿意拨出时间教你呢。”

时光不说话了，端起白瓷杯喝了一大口大麦茶，心想：他最好不愿意！

他们来得很早，距离吃饭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但没等多久包厢门就被拉开了。

一个戴金丝边眼镜的精英模样的青年带着笑先走进来，“陈老师，您来得这么早！真叫我们不好意思了。”

陈主任也笑着站起身迎上去，路过时光的时候把他拽起来，让他喊人。

时光就老老实实地顺着他们进门的顺序喊：“方哥哥好，明阿姨好，俞叔叔好……俞亮？！”

他的嗓音一下子拔高，甚至有些破音，让寒暄客套的几个大人愣了一下。

走在最后面的俞亮隐晦地翻了个白眼，一转脸对着陈主任乖巧微笑。

时光毫不在意，很自来熟地凑上去跟他说话：“俞亮！是我啊我是时光！你不记得我啦？我是上次——”

他话音一顿，俞亮的黑眼珠突然朝他的方向转过来，暗含嘲弄，仿佛在问：说啊，怎么不继续说了？

时光被他的目光一烫，心虚地闭了嘴，总不能当着家长的面大喊“我就是上次那个给你送情书的！”

方绪转转眼珠，看他俩都不说话，先开口打破了沉默：“小亮，怎么了？你们俩认识？”

俞亮不着痕迹地扫了望天望地就是不看他的时光一眼，淡淡地说：“在学校里见过。”

时光干干地咳了两声，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点点头，附和他的说法。

其他人没察觉到他们之间的暗流涌动，说说笑笑地入座了。等菜上齐之后，互相敬了两轮，明娴笑着再次提出让俞亮给时光辅导功课的事。

被安排坐在俞亮旁边的时光正在费劲地啃大棒骨，闻言偷偷看了一眼俞亮的反应。他以为自己的视线很隐蔽，但是大棒骨挥动的幅度出卖了他。

俞亮忍了忍，假装不知道他在偷看自己，不好意思地冲陈主任笑了笑，“阿姨，真不好意思……”

这话一说还有什么不清楚的，陈主任早就做好最坏的心理准备，不在意地摆摆手说没事，倒是俞晓暘脸色一沉，“俞亮，这就是你的礼貌？”

他说得很重，饭桌上的气氛随之一凝，俞亮顶着他的威压，平静地放下筷子，说话硬邦邦的：“爸爸，定段赛之前的时间很宝贵，这是您说的。”

他们的视线在空气里交接，好像能听出金戈之声，时光惊讶得骨头都不啃了，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开口说“其实我也不是很想被辅导”。陈主任和他心有灵犀，出来打圆场：“我们家小光那个烂成绩，就算补习也是白搭，算了算了。小亮下棋呀？是准备考职业吧？我们家小光小时候也下过，但是好多年不碰围棋了，离职业就更远了。”

她起了话头，和事佬方绪就跟着转移话题，谈到俞亮在同龄人里几乎没有对手，定段肯定没问题，好说歹说，总算把俞晓暘的脸色说得好了点。

时光一看话题已经跑远了，跟自己没关系了，重新低下头和大棒骨战斗。

没啃两口，左耳边传来一声低低的问话：“为什么不下棋了？”

时光被他这突然的关心吓得牙齿一用力，牙缝就塞住了，心里直呼糟糕，嘴上敷衍地回答：“不想下了呗，没意思。”

他焦心地满场搜寻牙签在哪，俞亮却没完没了，冷笑着“哼”了一声，话音里含着模糊的情绪：“你就是这样……对什么都很随便，没有同情心，不守信用，没有原则。”

察言观色的方绪用转盘把牙签转到了时光面前，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俞亮这一连串骂蒙了，脾气再好也冒了火气：“我不下棋关你什么事啊！我妈都不管我，你凭什么啊！”

俞亮一拍筷子和他对视，咬着牙绷紧了下颌，黑沉沉的眼睛里怒火翻涌，没过一会却又面色好转，轻佻地勾了勾嘴角。

时光心里涌上一股不好的预感。

俞亮笑眯眯地转向陈主任的方向，客客气气地开口：“阿姨，关于您说的给时光辅导的事，我答应了。”

陈主任被他这一手打得猝不及防，还有些迷糊：“不好吧小亮，多耽误你时间呀。”

俞亮诚恳地摇头，“您多虑了，帮时光辅导正好可以巩固我所学的知识，我也可以从中获益的。”

时光好想站起来大喊他在放屁！他一个高一的，巩固初三的知识干嘛啊！

但是他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陈主任已经兴高采烈地应下了，“那好啊！小亮，拜托你了啊！”

满脸堆笑的俞亮重新入座，对着脸上写着想咬死他的时光，主动和他碰杯，碰出清脆的一声——时光怀疑是自己的心碎成两瓣的声音。

“多多指教了，时光同学。”

（三）

补习地点定在俞家，每周六一整天，明娴夫人主动提出要负责时光的三餐，兼不间断餐间小零食。

上午的三小时补习中几乎没有休息时间，时光对着数学卷子，看着看着就直翻白眼，每到这时候，在他对面写题目的俞亮就会冷笑一声，“我就知道。”

……你知道什么啊！

时光深吸一口气，压下火气，头脑倒是因为愤怒清醒了很多。等他哼哧哼哧地把选择题写完，偷瞄一眼，发现俞亮早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第二套卷子，起了不服输的好胜心，忍不住捏紧了沙包大的小猪拳，埋头继续钻研，再也不哼唧一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写下最后一个句号，深深吐出一口气，把卷子往对面一推，“俞亮，我写完了。”

俞亮眼皮都没抬一下，左手轻轻一拂，卷子就掉到了地上。

时光还在放空状态，眨巴眨巴眼睛，没反应过来。

眼看着俞亮不解释也不停笔，又写了三道物理选择，时光后知后觉地发火了：“喂！你干嘛！”

这句话像一个触发信号，俞亮终于放下笔，抬起头看他，慢条斯理地说：“你要称呼我为，俞亮老师。你这样喂喂地叫着，我没有心情教你。”

这人是不是有病啊！时光感觉脑门上的血管突突直跳，很想给他来一拳，而俞亮毫不在意他的怒火，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怎么了，不是要补课吗？”

时光闭上眼，做了好几遍深呼吸，感觉脑门上的青筋没那么跳了，才硬挤出一个笑，弯下腰从地上捡起自己含辛茹苦做完的数学卷子，双手捧着递到俞亮面前。

“俞、亮、老、师，请、指、正。”

俞亮满意地点点头，没再捉弄他，开始一道道讲解。

他思路清晰，讲起题目如庖丁解牛。时光上课几乎没听过几分钟，现在却听得很专心，让自己头痛的一个个数字和符号经俞亮讲解后都变得面目可亲了。

他听得入了迷，越凑越近，等明娴夫人推门进来，看到的就是两个男孩子几乎半个身子叠在一起。

时光被她进屋的动静唤醒，才发现自己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拄在了俞亮的大腿上，半个肩膀靠在他前胸，好似往他怀里钻，吓得“哇”一声弹跳起来。

俞亮皱着眉揉揉半边耳朵，“你大惊小怪什么。”

明娴也捂嘴笑了，“小光别那么拘谨，放轻松，就当这是自己家。”

她给两个小伙子带了刚烤出炉的玛格丽特小饼干和鲜榨橙汁。

时光两眼一亮，忘了刚刚的尴尬，嘿嘿笑着捏起一块吃了，结果好吃得他两眼直放光。明娴被他的模样逗得笑个不停，“你喜欢就好，多吃点！”

俞亮不爱吃甜食，吃了两块就停了，剩下的全进了时光的肚子。他幸福得都想流泪了，把明阿姨看成救苦救难的下凡菩萨。

明娴也很高兴，“小亮不爱吃这些，我平时想做，又担心做出来浪费。这下好了，小光来了，我可以多多做了。”

时光拍着胸脯担保明阿姨做出来的零食他可以全部消灭，他本来就嘴甜，长得又可爱讨喜，嘴皮子上下一碰哄得明娴心花怒放，说笑了好一会，直到俞亮煞风景地出声打断：“妈，我们还没上完课呢。”

时光一听，快乐的梨涡就消失了，明娴摸摸他的脸蛋，说中午给他做好吃的好好补补，才勉强让时光打起精神。

辅导课继续上，这回时光打起精神，和俞亮老老实实地保持了一拳的距离。俞亮漂亮的眼睛不着痕迹地往中间的距离扫了一眼，没说什么。

等到中午吃饭的时候，时光已经是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俞亮像个赶猪的老农，只要时光有一点点想松懈躺下的苗头，他就会发动冷笑嘲讽二连击，刺激得时光咬咬牙又爬起来，在数学的苦海里继续扑腾。

明娴把红烧排骨放到蔫了吧唧的时光面前，问他听俞亮上课感觉怎么样。

时光哽咽着摇头，咬下一口肉——炖得真好，一口下去骨肉分离，肉汁浓郁，肥而不腻，他能吃三碗大米饭。

吃了好一会，眼看着盘子里少了一半，还只有自己在吃，时光反应过来，有点不好意思，问大家怎么都不吃。

明娴笑眯眯地解释：“小亮口味淡，他爸爸是因为要控制饮食，我也不能多吃。小光，你喜欢吃就多吃点，别管我们，啊？”

俞晓暘对着他也很和善，“小光啊，不要拘束。你能来，我们都很高兴。”

时光被这通热情好客的组合拳打得头晕目眩，红着脸说谢谢谢谢，一转头看到面无表情的俞亮，被冷得清醒了一点，心说这一家人真是冰火两重天。

晚上结束补习之后，俞亮转身就想回房间，但是爸妈勒令他必须送时光走到车站，他只好黑着脸换衣服，和时光一块出门。

俞家在半山腰的别墅区，离车站确实有好一段路。时光不怕走夜路，要被迫和俞亮这个大冰块单独相处半个小时，比走夜路恐怖多了。

两个人脸色都很臭，没有一个人愿意开口讲话。就这么僵持了十几分钟，路程都过半了，只有乌鸦在头顶“嘎嘎”叫着飞过。时光一向是热闹气氛煽动者，受不了这么尴尬的安静，咬咬牙，心想我心胸宽广不跟你计较，主动清清嗓子开口了：“那什么……今儿谢谢你了。”

俞亮双手插兜走在他旁边，看都没看一眼，说话还是冷冷淡淡的：“你是该谢我，题目做得一塌糊涂，小学生都比你对的多。”

时光的火“噌”一下上来了，把一分钟前刚刚树立的“和俞亮好好相处”目标狠狠甩在脑后，“有你这么说话的吗！懂不懂什么叫讲文明懂礼貌啊！我就白瞎跟你说这两句客套话！”

俞亮的脚步一顿，偏过头，看到一双在黑暗中因怒火而闪闪发光的大眼睛，比天上的星子还亮，透着一股野草般的勃勃生机。他突然凑近，离时光的鼻尖只有一指的距离，吓得时光瞪大了眼不敢动弹，像个受惊的小狐狸。

俞亮满意地笑笑，低声警告他：“我不做白费力气的事。既然辅导了你，我一定要看到成效。下次月考，你，必须考进百名榜。”

时光对着这张近在咫尺的完美脸蛋，紧张地咽了口口水，小声反问：“那要是考不进，你就不教我了？”

他心想：还有这种好事吗！

俞亮看他目光闪烁就猜到他的小心思，伸手弹了一下他的脑门，冷酷地说：“想得美。考不进我再好好收拾你。”

他突然拉开距离继续朝前走，时光终于能大口喘气，缓了缓赶紧追上他，试探道：“你真的准备明年去道场啊？”

他一向自来熟，给根竹竿就能上房揭瓦，给三分颜色就能开染坊，发现俞亮好像没有那么不爱搭理他，又有劲聊天了。

俞亮敷衍地“嗯”了一声，没多解释，但是说的话怎么听都带刺：“你不是不下棋了吗，打听道场干什么，那地方和你有关系吗？”

时光面色一黯，没再说话，安安静静地跟在他左后方距离半步的地方。

路上重新回归安静，俞亮却有点不适应，偏过头看了他一眼，发现时光微微低着头，眼睛里的星星不知道什么时候熄灭了。

他有些没来由的烦躁，缠着几丝懊恼，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幸好车站很快就到了，居民区的热闹驱散了不少他俩之间的古怪气氛。

时光双手抓着书包带子，打起精神笑着跟他道别。

俞亮点点头，欲言又止，在时光转过身之前才轻轻说了一句：“你……路上小心。”

说完没等时光有什么反应，他就迈开长腿踏上回去的路，一眨眼就走出好远。

时光看着他月光下的背影，摸摸耳朵，心跳得有点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