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在云

还是写成连载了。也算是窗户纸文学吧。

写方绪就好快乐，谢谢师兄！

年轻人底子就是好，第二天方绪再打电话来问时，时光的头疼脑热已经消退了不少，正披着外套靠在床上吸溜吸溜地喝小米粥。

俞亮一边眼神警告他不准偷偷把外套拽下肩头，一边客气地回师兄的话：“嗯，对，好，没事师兄，我们自己应付得过来……请客？”

时光一直竖着猪耳朵偷听，这下听到关键词赶紧拉拉小俞老师的手，把他那个“不”字扼杀在嗓子眼里，张大了嘴无声地用口型表达“宰他！宰他！”

俞亮抿了下嘴，憋住差点露出来的笑意，严肃地回答：“那就麻烦师兄了，不过，等时光身体完全恢复了再吃饭吧。”那头方绪叽里咕噜说了点什么，时光咽着嘴里软黏的小米粒，听到俞亮嗯嗯啊啊的，很快就结束了本次通话，并成功敲定一张不限时vip饭票。

一小碗小米粥很快见了底，时光伸手把碗放在床边的柜子上，靠在床上看着站在窗边打电话的人发呆。

俞亮在外面是一年四季把大衣西装三件套焊在身上，走路带风，风度翩翩，往哪一戳哪就是《天下围棋》专栏话题，抬头一笑就是下月刊封面，是饱受kpi折磨的媒体人追捧的香饽饽。而他在家里穿着深灰色家居服时，柔软得仿佛换了一个人，时光伸手抠抠脸，在心里归功于他在家不抹发胶。

俞亮放下电话转过身，看到时光懒懒地靠在床上，没了昨天那股颓废的病气，眼里总算有点光彩了，心里叹了口气。

他走到床沿边坐下，刚准备开口，时光就拉住了他的手，可怜巴巴地眨眼：“哎哟领导，别念了，我真知道错了，我给你写检查行不行？一百字？两百字？三百字？”他的眼珠子又圆又亮，平时灵动狡黠，转一圈就是憋着坏水，现在委委屈屈地蒙着一层水汽，双手讨好地摇晃他的胳膊，声音还哑着，听着更可怜了，俞亮没说出口的那句“你病还没好就想着吃”憋了半天，憋成一口气叹出来，改成带着心疼的“想去哪儿吃？”

这副没原则的样子，方绪看到了都要痛心疾首，恨铁不成钢。全武林眼皮子底下长起来的好苗子，下一代武林盟主，怎么就被一只小猪妖蒙蔽了心智，魔高一尺，道再给他抬一丈。

时光眼里的泪光一收，笑嘻嘻的，一脸“我就知道”，得了小俞老师的金口玉言，又开始蹬鼻子上脸，抱着他的胳膊盘算：“哎呀，跟绪哥咱们还客气啥啊，什么贵来什么呗！沈一朗说中心公园旁边那家日料店挺正宗的，老鼻子贵了，他拿一个月工资带白潇潇去吃的呢！”

俞亮低头看自己被他松松地抱在怀里的那只手臂，心神动摇，再听他说日料店，纳闷地挑了眉看他：“你不是说嫌弃日料没味道，都是白水滴酱油吗？”

时光眼睛左转右转就是不看他：“啊、对啊，是这么回事儿……我这不是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嘛！再说了，那我要是点个四川火锅，你能同意嘛！”

俞亮打了一下他的手：“想都别想！”

时光立刻给他胳膊来了一下，气焰又起来了，晃着脑袋哼哼唧唧的，“你不就喜欢那什么……乌冬面……那玩意儿有什么好吃的……”俞亮再要开口，他耍赖地飞快钻进被窝：“病号要睡觉了！”留给俞亮一个乱蓬蓬的后脑勺，每一根翘起来的毛都嚣张得不得了。

俞亮的表情无奈，目光却很柔软，想把他揪起来吵架，又想把他抱在怀里细细地吻，一颗心都被搞乱了。伸出的手停了半天，最后掖了掖他肩头的被子，拿着碗轻声出了房门。

方绪自诩是个好老板兼好师兄，请客吃饭附赠上门接送服务，正好显摆一把自己新领回的爱车。

看到俞亮出来，他就笑着招手：“小亮！看看师兄新买的车……”

“师兄，车里空调开了吗？”

方绪的笑意顿了一下，下意识回他：“没开呢，这都什么天气了……”

“师兄，你这车制暖怎么样？不行还是开我的吧。”俞亮表情诚恳，说话欠揍，“时光他感冒刚好，你也知道，他一吹风就容易感冒，我平时载他一定要开空调的。”

方绪沉默了两秒，闪过很多念头，包括但不限于：我这么拉风炫酷的跑车追求什么制暖功能啊小亮怎么都不夸一句太伤师兄的心了时光那么容易感冒真不是你给他吹暖气吹的吗再说小青年感个冒而已没必要吧……

最后他点点头：“我去开空调。”

俞亮这才露出笑模样：“谢谢师兄，你的车真好看。”

方绪的毛顺了，美滋滋地把温度又调高了两度，没过几分钟就热出一头汗来。

俞亮又进屋了，等了十分钟，估计温度已经差不多了，才捧着裹成球的时光出门。

知道的是感冒好了，不知道的以为怀了呢。

时光穿着糖果色的短款羽绒服，扣上宽宽大大的兜帽，露出白净的大半张小脸，嘴里嘟嘟囔囔的：“有必要吗……太夸张了……”

已经热得把大衣外套扔在副驾驶的方绪深有同感地点点头。

等开车上了路，后排的两个小年轻嘀咕个不停，方绪听了一耳朵，几乎全是他师弟的絮絮叨叨。

“刺身你就不要吃了，你现在消化不好……天妇罗可以吃一两个……到时候给你叫个寿喜锅吧，嗯，对，那个清淡，你不就想吃火锅吗？”

俞亮低头在膝盖上整理进车里就摘下的围巾，细致地抹平每一道褶皱，叠出了一个豆腐块，嘴上还能一直说个不停，看得时光叹为观止，真切怀疑俞晓旸老师把儿子送去韩国不是为留学，是服兵役去了。

“你这话说的！寿喜锅那是火锅吗！还不如我从家里带一锅开水去烫菜呢！”

俞亮听到“家里”，抚着围巾的手顿了一下。时光还在抗议：“已经不能吃辣了你还要我怎么样啊小俞老师……”他的嗓子又恢复了，无意识撒娇的技术炉火纯青，尾音都带着小钩子，钩得俞亮心口痒痒的，忍不住咳嗽一声。

“咳……那行吧。”

方绪不是第一次被迫围观小师弟无底线无原则地退让了，从前视镜里向后投送了一个“无语”的眼神：“我说你俩能不能不这么腻歪，又不是刚谈恋爱……”

“师兄。”

俞亮突然坐得板正，双手交叠放在膝头，时光忍不住摸了一下他前面的座椅靠背是不是藏摄像头了，全国直播的那种。

俞亮用播报新闻联播的态度向师兄播报：“我和时光没有谈恋爱，师兄你这么说，影响不好。”

我？！我影响不好？！方绪忍不住回头瞄了一眼狗到他的小师弟，还没等他发力，时光已经炸锅了。

“等会？！怎么和我谈恋爱就影响不好了？！怎么我就这么次吗？！”

病刚好满血复活的时光看不出一点前几天赖在人怀里哼哼唧唧的虚弱样子，白生生的手指指着俞亮的鼻子，声如洪钟又痛心疾首：“俞亮啊俞亮，绪哥要不说岔了我还不知道你这么想我的呢！哼哼！我不好，行啊，那你去找好的吧你去吧你去吧！”

俞亮一脸无奈，根本没机会插话，时光已经扒着前排座椅往前凑了：“绪哥，你是不知道，这人之前说的天花乱坠的，什么‘你还有我啊’，什么‘我会一直在你身边陪你’……结果！哼！哼！猪八戒、猪八戒照镜子！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这些堪称私密的话被大喇喇地披露出来，方绪一边尴尬得脚趾抓地，一边硬着头皮当金牌调解员：“小亮的为人我清楚，他肯定不是这个意思，时光你先坐下，开着车呢不安全啊！”

俞亮赶紧把人拽回去坐下，“你胡闹什么！要是师兄突然急刹车你想过后果吗！”

时光气哼哼地抱臂，说起话来阴阳怪气的：“哟，我有什么后果重要吗？小俞老师着什么急啊？我死了还有更好的……唔！”

时光脸颊一痛，俞亮一只手掐住他的下巴，挤得他的嘴像个金鱼，动一动只能吐个泡泡。俞亮的表情黑沉沉，严肃又狠厉，好像要把他刚说的几个字撕碎了再塞回去。

“不要胡说。”

低沉的一句话将车内空气迅速降温，时光也不闹腾了，静静地看着他，被放开之后也没再说一句话。

方绪忍不住擦了擦头上不存在的汗，打定主意不掺和这俩祖宗的事了，因此剩下半段路程难得安静下来，连呼吸声都压低了。

日料店开在CBD大厦旁边的弄堂里，小巷子七拐八拐的，整得还挺神秘。

时光下车之后好像就翻篇了，又嘻嘻哈哈起来，俞亮过去给他戴围巾也没有摆脸色，好像车上的一点小风波是方绪开车的时候走神幻想出来的。

这家店早有名气，正值下班高峰期，店里店外坐满了人，还好方绪靠谱，早就和店主说好定下了一个包间。

店里的陈设古朴雅致，还有东瀛特色，时光爱凑热闹，看来看去，进包间坐了没两分钟就嚷嚷着腿麻不舒服，又出去转悠了。

俞亮刚和他闹了一场，现在沉默了很多，只说了一句让他不要出门受凉，就随他去了。

方绪真不想管他俩这些小九九了，但大宇宙的意志冥冥之中暗示他就是那个推动进度条的人。

所以他倒了一杯清酒小酌，又开口了。

“你放得下心，不跟着看看？”

俞亮看着他离开的方向，轻轻摇头：“他现在应该不想看到我，让他一个人静静吧。”

“我真是看不明白了，你俩都孟不离焦焦不离孟了，就这，还没谈恋爱呢？”

方绪撺掇他俩好些年了，眼看着小师弟一年比一年魔怔，冒着再次被逐出师门的危险也要把这个弟媳妇领回俞家，结果现在是什么发展？皇帝不急太监急？

俞亮的表情一下子严肃了起来，方绪心里咯噔一下，这个表情怎么这么眼熟呢……

“师兄，我是想直接求婚的。”

方绪心里骂了一句草。他想起来了，上次俞亮用这个表情说的话是：“北斗杯他不来我也不去了。”

俞亮没有理会师兄便秘一样的表情，继续口出狂言。

“时光他现在，很没有安全感。我不知道他身上发生了什么，我总是不知道……”他的神情落寞了两秒，又转变成更坚定的模样，“我可以等，维持现在这样一辈子也可以。我不会让他离开我的视线外，不管他怎么想。”

方绪的嘴张开了又闭上，闭上了又张开，在万千混乱的头绪里抓住了一条问：“那你直接求婚，把这个关系定下来，他不就安心了？我看时光不是不在意你。”

说到这他心里酸了一把，这俩小孩只要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出来他们之间的感情，他俩可倒好，自己把窗户纸糊上了。他和白川之间还山水迢迢的呢……

俞亮微微低头笑了一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这一笑，春风拂过冰川面，梨花低垂，声音里也总算带了些暖意，“我知道，但是现在不是收网的时机。他现在就像想靠近我却害怕受伤的小兽，明明我们每天都待在一起，但他似乎做好了我随时会消失的准备。这样的不安，不是一个戒指就能解决的。你看他好像恃宠而骄无理取闹的样子，”俞亮笑着摇头叹了口气，声音很轻，满是纵容，“他是在用这样的方式确认我的存在。只有我一直站在原地，他才会……”

隔间的门“刷——”一下拉开，时光顶着运动过后红扑扑的脸蛋跳进来，“怎么还没上菜啊！现杀的牛也该好了吧？你们不饿吗？”

方绪原本竖着耳朵听俞亮说话，被他这一下吓得差点把杯子摔了，好歹是见过大场面的方总，总算没事态，还能故作镇定地点点头，“我去催催。”

俞亮看着他俩哭笑不得：“还没点菜呢。”